吃完了晚饭，爸爸带我们回隔壁镇上的老家看看太太。太太已经九十岁了，耳朵听不见了，跟她说话都要凑到她跟前，大声地叫。她已经不能单独出门了，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数着日子盼周末，盼我们回家和她说说话。

推开院门，看见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。我走过去，敲开太太的房门，太太佝偻着身子，蹒跚地踱了过来。借着灯光，我发现老人家只裹着一件单薄的衬衣，下身同样单薄的衬裤在初冬的寒风中颤颤巍巍的，一个裤脚还卷到了膝盖处，露出了短粗的小腿，脚上还踏着一双夏天穿的凉拖。爸爸赶紧拉着我走进太太的屋子，太太也赶紧踱了进来，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：“你们终于回来啦！”爸爸弯下腰，蹲在太太的身前，把那卷起的裤脚向下拉。“奶奶啊，你冷吗？晚饭吃的什么啊？”他问，“天这么冷了，你怎么还穿这拖鞋啊？”太太像个孩子似的摇着手说：“不冷不冷，我今天还洗了澡的。”她的已经泛白的瞳孔漾起了特骄傲的神气，干裂的嘴唇不停地翕动。

窗外夹杂着寒风，还飘起了雨丝。爸爸着急起来，在太太的小房间里踱来踱去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他语气急切：“奶奶，你的棉鞋呢？”太太依然那么自豪：“在那儿，被我洗湿了。我不冷，你们回来真好……呵呵……呵呵……”她脸上的每个皱褶都像开了花。“那你快坐到床上去，别受凉了。来，我扶你。”爸爸的声音更急了。“不用，不用，我不冷。”太太又赶紧摇手。

爸爸好像注意到了什么，忽然弯下腰，伸出刚刚插在口袋里的手，蹲下身子，拉着太太的裤脚，向下拽了拽，包住太太的脚后跟和脚面，再轻轻揉揉太太的小腿。还一边招呼我说：“去，儿子，把房门关上，外面风很大。她高兴呢，不肯坐床上去。”我赶紧去推上了房门。房里，太太乐开了花：“不冷，不冷，呵呵……”爸爸怀抱着太太的腿，仰起头关切地问：“这样好点儿了吧？”我赶紧去床上拿了一件外衣帮太太披上。

窗外，雨丝依然伴着深秋的寒风肆意地飘落。屋内，灯光笼罩下的几个身影投射出暖暖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