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奶奶很年轻。

年幼时贪玩的我总爱拨弄奶奶的一头长发。她的头发甚是美丽。又直又长的长发垂到腰间，从发根到发尖，都散发着沁人的清香，我知道，那是她所特有的味道。

放学回家，从学校晃悠到田野，摸摸路边探头探脑的小花狗，采几枝路旁的狗尾巴草，穿过泥泞的稻田，田埂上站着的总是奶奶，含笑着等我回家。夕阳的余晖顺着她的发根流到发尖，流往脚踝，最后在俩人之间的小路上铺了一条闪着光的地毯，我欢喜地奔向她然后紧紧地抱住，轻轻嗅着她头发特有的味道，与泥土的气息混杂着，那是我所熟悉的味道。

她顺势摸着我的头，帮我卸下沉重的书包，拉着我的手走向家的方向。

夏夜是最惬意的。她总是搬一张竹椅，手执一把蒲扇，轻轻扇去夏夜的浮躁。她躺在椅子上，我站着拨弄她的头发，手轻轻滑过，从发根到发尖，顺滑得好似夏夜的凉风，如水的月光。这样很快乐。

似乎在我的记忆里，她总是顶着一头乌黑的长发，含笑着出现。那如黑色锦缎般光滑柔软的秀发，如柳丝般轻柔。

岁月催人老，时光匆匆流逝不留一丝痕迹，不知不觉中，多少春秋离去，又带走了多少欢笑泪水。即使那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也一去不复返了。

不知从何时起，那浓密而又柔软的秀发逐渐被一顶金冕紧紧束住，荒草般的头发，黑白参差地披在额前。是的，她老了。

依旧地，她站在田埂上等我放学，微风撩乱了她的白发，几缕银丝飞散在外边，好似一个光环将她紧紧笼罩着，我一直觉得，她就是我的天使。纵使她的头发乌黑不再，但那深藏爱意的笑容亦使我陶醉。

她爱笑，当额上皱纹在一瞬间舒展开来，一双眼睛早已弯成了月牙，似乎每一根皱纹、每一个细胞都溢满了爱意。从前额到眼睛，再到嘴角，逐步展开。打满褶皱的眼睛慢慢放光，浑浊却温润，透着一股祥和平静，那满头银丝的衬托下，使她骨子里展现着一份从容与恬静。

与她相处的每分每秒都使我感觉很快乐，我以为能永久地与她待在一起，却不曾想过会离开得如此突然。

为了学业，我不得不到一座所谓的大城市，那里没有我所熟悉的味道，没有奶奶的头发，亦没有她深藏爱意的笑容，有的只是行色匆匆。

是坐船离开的，我站在喧嚣的甲板上望着，望着渐渐远去的故土，码头的人影攒动，我却清晰地寻见奶奶浮动着的银丝，我深切地感到了我对奶奶的情感，不只是喜爱，更是依赖。

深秋的午后，我慵懒地躺在沙发上，一束阳光暖暖地洒了下来，我眯着眼睛看着，却仿佛清晰地望见了她年轻的样子，依旧，含笑的。那是时光洗涤不掉的，永远。

怀念着与奶奶相处的日子，满是对奶奶的怀念……这样很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