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落红不是无情物，化作春泥更护花。”新来的老师站在讲台上，长长的辫子像是光滑的绸缎，星星般的眼睛亮盈盈的。

她教我们念“1、2、3”和“爱祖国、爱人民”，也教我们画彩虹，画蓝天，画高楼大厦；她给我们讲丑小鸭和阿里巴巴，也带着我们放风筝，挖野菜，采小花。我们尽情地跑啊，笑啊，累了，就围在她的身边：“老师，小草是怎么钻出来的？”“是你们的小脚不停地跑呀，跳呀，踩破了大地妈妈的衣裳，小草就偷偷地钻出来了。”“花儿为什么是红色的呢？”“是春姑娘涂上的呀。”春风的田野上，笑声被吹到四面八方。

六岁生日，我揣着奶奶煮的鸡蛋，踏着碎银似的月光，一路跑到学校。

老师的屋里传出争吵声“生在城市，偏偏要来这个鬼地方，陪着一群小毛孩……何苦呢？你若不回城，咱俩……”“随你的便，这里有我的事业，我的爱就属于孩子”这是老师的声音，平静的，坚定的，颤抖着的，压抑着愤怒的声音。

突然门开了，旋风似的冲出一个人。我跑进屋里，老师咬着嘴唇，眼睛里浸满泪，像山葡萄上的露珠。我怯怯地把热乎乎乎的鸡蛋塞到老师手里，大人似的安慰她：“老师，别哭了，坏人走了，我给你吃鸡蛋。”老师搂紧了我，咸涩的液体滑过我贴着她的脸，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。

那是个流泪的春天。

星移斗转，冬去春来，我长大了，偶然又遇见过一次老师。她带着一群小朋友写生，黑发中夹杂着点点灰白，腰也弯得有些吃力。可是我的眼前却浮现了她曾经笑盈盈的眼睛和冰凉凉的泪珠，耳畔又响起她那清亮的声音：“落红不是无情物，化作春泥更护花。”